简单的愿望,和不能说的秘密。
保温杯英雄(三十一)
“我在给我爸买衣服啦……”
白叔叔知道爸爸的存在,所以对于这一点我没什么好对他隐瞒的。并且,比起我被他误会,还是让爸爸自己来承担他的“天赋异禀”吧……
“你爸身体怎么样了?”
原本有些沉郁的虎脸,在看见我的那一刻稍稍提起了精神。白煜停下了匆匆的脚步,驻足在原地和我寒暄了起来。
我有些意外白叔叔会关心爸爸的情况,因为这只大白虎有着超乎常兽的敏锐,我不认为他会对可能是嫌疑兽的兽人抱有好感。但现在这种情况下,我也不觉得白煜已经完全放松了对爸爸的警惕。
所以我选择简单地糊弄一下:
“恢复的还算不错吧。”
“挺好的。”
白煜简单地表达了下欣慰,倒也没有继续追问下去。
我感觉这样的白叔叔和平时有很大的不同,他变得更加沉默,更加淡然,好像看透了什么事情一样。
“需要我送你回去吗?”
谈话的最后,白煜依旧向我发出了邀请,而这一次,我还是没什么理由拒绝。
第二次坐上白叔叔的车,我端详起了车内的布局,却发现与前一次相比依然没有什么大的变化。那个保温杯依然放在驾驶位右爪处的地方,只是在一旁,还多上了一份用档案袋包装好的文件。
“东城市立医院”几个字,暗示着这份文件的不简单。
“白叔叔,你…….”
接连经历了身边兽人发生变故,我对“伤病”的敏感已经达到了巅峰。我按捺不住心中的悸动,试探性地向大白虎多问了一句。
“一点小事而已,你能帮我保密吗?”
由于视线一直注视着前方,我只能看见一张坚毅的侧脸,而上面一丝一毫的表情都没有。我品味出了白叔叔话语间独特的意味,至于我需要保密的对象,不用他说我也明白。
“……嗯。”
有太多的话是不能说出口的,明明有那么多的情感我想要表露出来,可它们在汇聚至咽喉之时,都只浓缩成了一个字。
一路无话。
回到了家后,我没有向爸爸提及自己在路上的遭遇,只说了江叔叔最后的归宿,以及为他买的那些衣服。
爸爸没有着急理会那些新衣服,他耐心地听我说完了全部,然后用他明亮而又深邃的眼睛,静静地看着我。
“辛苦你了。”
过了良久,他才轻轻地说出这样一句话。
“好啦,快点把衣服穿上。”
爸爸的话语中同样蕴含着许多东西,只是我并不想深究。我催促着他将我的“劳动成果”都利用起来,一直到一只焕然一新的雄狮出现在我的面前,我才得以松一口气。
还好还好,虽然总体还是缺了一些协调的韵味,但至少能穿,不用我再去买新的了。
就是内裤偏小了点……不过我也找不到更大的了。
爸爸似乎很少穿过外面的衣服,之前我见到他的时候,出于低调,他往往都是穿着一身黑衣。而现在,当橙亮的色调搭配上狮子棕黄的毛发之时,青春活力竟然也能在这只中年狮子上迸发。
“怎么样,你爹还是够帅气的吧?”
爸爸对他这一身行头很是满意,哪怕身体还有着创伤,他依然在我的面前摆弄着自己的衣服,想要将所有的魅力都展现给我。
“很帅哦。”
难得见到爸爸这么高兴,我自然不会在这个时候去打扰他的兴致,而坐在沙发上旁观着这一切的我,突然理解了逛街的真正意味。
若是这一切发生在一家普通的服装店里,我好像也不会觉得这是一件枯燥且烦闷的事情。
因为我深爱着面前的这只兽人,所以无论他做什么事,我都愿意陪在他的身边。
“下次我想和儿子一起去逛街。”
两套衣服没过多久就全部试完了,而爸爸却还是一副意犹未尽的样子。
“东城还是太小了点,要是能去帝都就好了。”
听到爸爸这样说,我的心中突然有了一个新的计划。要是我能够带着爸爸一起去帝都,在那里过上普通兽人的生活,那该有多好啊。
“帝都啊……那里很远呢。”
我能看得出爸爸的眼中同样有着渴望,但被锁链束缚着的他,最终只能失意地感慨了一声。
“爸爸…….你能陪我去吗?”
其实,帝都与我的距离早就被一份份书信所抹平,而现在我只需要一个契机,一个能让我下定决心前往帝都的契机。
“这个啊,等我处理完东城所有的事情,或许就可以吧。”
令我意外的是,这一次爸爸居然没有选择回避我的问题,那挂在嘴角的微笑,如同春风一般将这个问题烙印进了我的心里。
“真的吗……”
“当然是真的了,我的小远想去哪里,爸爸可不得陪着么。”
宽大的爪子抚摸上了我的脑袋,先前所有的委屈都在这一句承诺中消弭于了无形。我突然有了一种冲动,想要马上将书桌上的数学证明解开,然后将这份喜讯通过信件寄送至遥远的帝都。
“那就这么说好了哦。”
“嗯。”
我很难用言语来形容自己现在的心情,这就好比失明了许久的兽人突然能够看见了一般。而我越是觉得激动,就越是知道自己不能操之过急,既然爸爸还需要处理东城的事物,那我就更不应该成为他道路上的障碍。
因为只要我还待在这里,那么爸爸就不能放爪去做他本来就应该去做的事情,这么一来,前往帝都的事就无从谈起了。
“那毕竟是以后的事情了,小远还是先想想午饭要做什么吧。”
和做数学题时一般的敏捷思维让我快速地将各种各样的可能都想了一遍,而正当我整理好思路,即将求出最后的结果时,爸爸的话却打断了我。
我这才想起,时候好像已经不早了。
“啊,我这就去准备。”
求出了一半的数学题,几乎已经将所有的逻辑脉络都梳理了清楚。至于剩下的部分,时间就可以得出答案。
所以我不再顾虑什么,就这么怀揣着美好的期望,开始了当下的任务。
我是如此相信——生活一定会变成我所想的那样的。
保温杯英雄(三十二)
贫民窟里并没有多少娱乐活动,吃过午饭之后,生活好像又回归了最开始的样子。
如果真要说有什么不同,那大概就是我的身边多出了一只形影不离的大狮子吧。
“干嘛要一直看着我啦…….”
午后的暖阳透过窗户照亮了桌子的一脚,晒得我有些昏昏欲睡,金黄色的狮眸带着火炬似的光亮,直勾勾地盯着我,让我几度将注意力从数学公式上移开。
“我没什么事可以做,就只好多看看宝贝儿子了。”
爸爸的神色看起来有些委屈,似乎是为他的打扰而感到愧疚。我被这般楚楚可怜的样子所打动,想要驱离的借口在喉咙里滚动了几番,最终还是被我咽了回去。
“我这里还有些杂志,觉得无聊的话可以翻翻看。”
放下爪子里的铅笔,我起身从书架上找了几本之前买的杂志,丢给了满脸无辜的中年雄狮,然后又蒙头陷入了数学之中。
爸爸最开始还算是有耐心,只是杂志上面的内容多半是和学术有关的东西,这才没过去几分钟,爸爸又有点坐不住了。
“小远啊,爸爸看不懂这些…….”
我曾经幻想过好多次与爸爸在一起的生活,只是没想到事实的结果却是他只会打扰我的工作。但我又确实没有什么好的办法能够帮助他消磨时间,毕竟对于我来说,数学就已经是我日常里的全部了。
“唔……那不然我们出去走走好了。”
就这么一直耗下去好像也不是个办法,我最终还是放弃了证明到一半的数学题,准备带着大狮子去见一见街坊邻居。
“好啊好啊,现在就走吧。”
自从“萧默言”的身份被埋葬进雨夜之中后,爸爸就好像是换了一只狮子似的。待在小房间里坐牢的行为显然与他八字不合,也不知道是怎样的基因,才会让他生出我这样的儿子。
被迫舍弃了“宅兽”的属性,我穿好衣服,倒是想起了自己也有好久没有拜访那些对自己友善的兽人了。
贫民窟的生活虽然朴素,但也正是因为对生活的热爱,才让大家拥有了共同的话题。
带着外形与普通兽人别无二样的爸爸,我叩响了最近的那个邻居的家门。在等待了片刻之后,一只年迈的雌性赤狐兽人出现在了我的面前。
“张奶奶,您好啊~”
“是小远啊,好久不见你来了…….”
虽然张奶奶是我的邻居,但其实最开始我和她并不是很熟。多亏了有小黑这条吃百家饭长大的龙,我才得以渐渐地和大部分的邻居认识。
“先进来坐坐吧,这位是——?”
张奶奶的年纪有些大了,眼神不是很好的她一直到戴上了老花镜,才发现我的身旁还站着另一只狮子。
“这是我的父亲,他昨天才刚刚回来,所以我带着他来认识认识您。”
“你好,我是小远的父亲。”
身为我的亲生父亲,爸爸还是很有必要接触一下这些他原本并不熟悉的兽人。虽然我不是很在意自己的名声,但万一被其他兽人看到有陌生的中年雄兽进出我家,终归不是很好的影响。
“哦哦,原来是小远的父亲啊……父子俩长的很像呢。”
张奶奶的话有些出乎我的预料,毕竟我只是一个整天读书的书呆子,而爸爸则是刀尖舔血的毒枭头子,两只兽人在气质上便有着天壤之别,外兽应该很难看出我和爸爸之间的关系才对。
“有那么像嘛……”
为了解决心中的疑惑,我不着痕迹地随口提了一嘴。
“啊……倒也不是那么像,就是有这么一种感觉。”
张奶奶被我这么一反问,倒也开始变得有些犹豫了起来。正当我以为她只是单纯的客套话之时,她又补充了一句:
“老林和小林站在一起的感觉,就是你们这样的。”
原来只是因为这个嘛……
我还是有些不理解张奶奶的意思,但是转念一想,这种更偏向于抽象的东西,就是这般“不识庐山真面目,只缘身在此山中”吧。
“好啦,就不打扰奶奶您了,我们还要去拜访下一家。”
“慢走啊。”
张奶奶只是第一个邻居,在寒暄了几句之后,我和爸爸告别了这位独居在家的老兽,前往了下一个地方。
“林叔叔,午安!”
“呦,这不是小远嘛,今天怎么有空过来。”
黑狼木工放下了爪中的活,而他在与我交谈之时,目光不由自主地往爸爸的方向瞥了好几眼。源自于本能的对更强者的畏惧,让他看起来有一些紧张。
“我带我爸爸过来拜访一下大家。”
“这样啊,小远的爸爸,很高兴认识您。”
在听到了我的介绍之后,黑狼木工才放下心来,他笑盈盈地伸出了爪子,而爸爸也没有吝啬自己的善意,点着头与他握了爪。
然后再是下一家……
一整个下午过去,我几乎是带着爸爸探访了贫民窟里的每一户人家。除了少数几户家里无兽应答之外,大家都认识了这位“小远的父亲”。
我其实并不是很喜欢社交,不过有了爸爸作为陪伴,我也难得鼓起了勇气,主动变得外向了一次。
“爸爸,一次性和这么多兽人见面的感觉怎么样?”
走在回家的路上,望着天边鲜艳的火烧云,我的心里突然涌现出一鼓浓浓的满足感,就好像是缺少的东西被弥补了一样。
爸爸脸上的微笑已经许久没有过变化了,看起来他也很享受这样悠闲自在的生活。而面对我的提问,他只是用宽大的爪子来回应我:
“没什么感觉,不过爸爸觉得更了解了小远一些。”
“只有融入进小远的生活,我才能体会到你过去承受的那些苦。”
爸爸所说的每一个字都如同千钧一般沉重,但也正如他所言,那些说不清道不明的东西,我早已品尝完了。
“那爸爸以后会更疼我吗?”
我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将这样的问题说出口,或许,我只是想要更多一个的肯定。
“大家都已经见证过了,不是吗?”
爸爸终于不再一味地顺从我的话了,但是这一句反问,却比承诺还要更加具有分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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